高貴的愛：《綠洲》人文關懷、衝突戲感完美結合 @ 吳鳥電影「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如果我是詩人，我會為你歌唱。就像一個孩子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裡。」

終於看到李滄東導演的「綠色三部曲」之一的電影《綠洲》，整部電影讓藝術、詩意、衝突完美融合在一起，沒有過多或過少的鏡頭，就能優美地說完一個既淒美又動人的故事。

簡潔有力的事件設計

故事的一開始，透過男主角洪宗道的行為，可以大概猜測到他的個性與缺陷，後面連續幾幕對白極少，但是透過事件的推進與其他人物的相對關係，可以很簡單地猜出他們的目的，我想這一切都是因為劇本的精煉，讓主角帶著我們，透過他的眼看這個世界。雖然宗道個性急躁，可是他的觀察入微，他了解腦麻女生的哥哥一家要搬走，而且打算留下無法自理的妹妹；他看得出來隔壁鄰居只是馬虎照顧三餐，因此很容易地被發現鑰匙藏匿處⋯⋯

縱使劇情簡潔，有更多空間讓讀者可以猜得出來，但是在這樣的短時間內，一樣手法高超地放入「誤導」的情節：出登場的宗道看似有些缺陷，但透過各種誤導：直接拿起店裡的豆腐吃才問老闆多少錢，老闆請他喝牛奶，他還執意要喝某一種品牌的牛奶，接著，他跟電話亭的女學生們借錢想要打電話，再來吃霸王餐所以上警局……種種行為讓你以為他是為了逼迫搬走避不見面的家人出面，性格上有一些小惡小缺點，但事實上，那是做為一個人會發生的事情，因為到後面你才知道，他今天剛出獄，沒有人接他，甚至故意換了手機號碼、搬了家。然而別忘了，當他到了家後，送給媽媽一件新買的外套，也就是因為買了那外套因此身文分文，跟路人東借西借、吃霸王餐，而這麼冷的天氣，他只穿短袖，從沒想過要把這外套穿起來。他那邊走路邊擤鼻涕、手戳鼻子的樣子，更顯得心酸。

另一個接連而來的誤導隱藏地極好，宗道因為吃霸王餐而進了警局，警察翻出他的隨身物品是一堆黃色雜誌、警察又爆出他的三次前科，這些都在鋪陳了後面宗道意圖要強暴女主角的情節，然而回頭去想，在一個不被關懷的家庭長大，他連正當的男女關係都不了解，更可能完全被黃色雜誌或其他來源誤導了，因此做出這種看似犯罪的行為。只要往後繼續觀看，可以知道宗道真正的內心，他願意幫女主角洗衣褲、陪伴聊天，他願意花一整天的時間帶她出門玩，這一切地一切展現真愛的動人，也對比出女主角哥哥的不堪。

角色設計輕巧，創造沉重的衝突

在這些鏡頭裡，每個動機異常清楚又異常自然，所以被困住靈魂的女主角，總在約會期間幻想著，如果身體不受限，她又如何展現她靈巧撒嬌的樣子，盡情展現她魅力的一面；男主角為女主角做出每件事都是約會的甜蜜行為，但作為他的家人與路人，都是強而有力的反派。開車帶她兜風，可是車子是哥哥客人的，他被吊銷駕照是因為第三次前科：車禍；他想介紹女主角給家人認識，因此帶她去媽媽生日的家族宴會，卻換來家人的不舒服、哥哥恐懼的誤解；最後的男女歡快，更被視為是一種犯罪行為，是即將成為第四次的前科⋯⋯在那之後的每一場戲，都堪稱是最為經典的安排。

回到角色設計來看，其實女主角哥哥的老婆設計得頗好，哥哥已經沒話說的壞，他的行為很明確地說明一切，但是老婆這個角色壞得很隱諱（雖然後面在警局很明顯地展現了），從半夜拿蛋糕要幫女主角慶生，也不管人家是否睡了，只是希望能彌補一點自己的罪惡感嗎？而這個行為可以看出導演的巧思，也是一層一層堆疊上去的：哥哥老婆下了車看看樓上房間的燈關了，她執意要上去，她上樓開了門看到燈果然是暗的，她開了燈，大喊了女主角。這，有在尊重壽星嗎？沒有。繼續看後面的警局的戲，警察問話時，她一直搶著回答，也刻意強調女主角緊張時無法好好講話，但警察問的每個問題，都是這位老婆回答的，照理說這樣是不對的，因此這場戲了，除了凸顯老婆的惡劣，也間接戳破警察想草草了事的意圖，更把格局拉大：這是一群自以為正常人，就能理解男女主角行為的人。

但難道都沒有覺得奇怪的人嗎？有，男主角的哥哥和弟弟有一度懷疑過，當女主角的哥哥想以和解的方式向他們敲竹竿時，他們提出了疑問，難道這個事件中沒有什麼誤會嗎？讓他們心生懷疑的原因是什麼呢？原來，是宗道曾經帶女主角去參加他們的家庭宴會。有了這一個懷疑，讓整部戲更豐富好看，同一場戲，達到了好多個目的，也變成了一種伏筆，到這裡我真的真心佩服導演說故事的功力。

時間的魔法與審判

這部電影在許多重要片段做了時間的跳耀，往後推進，你才會知道更令人驚訝的真相。第一次驚訝是這位更生人主角其實剛出獄，且已有三次前科。第二次驚訝，是女主角哥哥看似要帶妹妹去兜風，實則是帶妹妹去他們新家，為了不被稽查人員發現他們住的公寓是用妹妹名義申請的殘障保障名額。第三次的最驚訝，是男主角的第三次前科酒駕車禍事主其實是他的哥哥，他替哥哥頂罪入獄，而最後一次又被當作強暴案坐牢。那麼，在這個時刻，身為觀眾的我開始不禁懷疑，前面兩次的前科，是不是都是在某種令人誤解的情況下而誤判的呢？

雖然故事從頭到尾，男、女主角總是過得坎坷，但他們到最後一刻，仍然懷抱著最純真的希望。而男主角在最後入獄前為女主角砍的樹枝，是最美好的收尾，是他們兩個人的故事，讓這個世界還保有一塊動人的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