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鳥電影 「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上回寫下了令我印象深刻的鏡頭，這回繼續寫下劇情的鋪排與人物對比，以及許多讓我讚嘆的意象。

立體的臉與立體的角色

在談劇情安排前，想先談小蓮這位當初的小演員的氣質，她的五官十分特別有韻味，聰慧的樣子讓人印象深刻，後來也確實看到了她掌握了自然的演技。接著，依照劇情先後順序（大概啦），一一寫下我認為很有意思的地方。

首先是安排一位胖胖男同學陪伴著小蓮。很神奇的是，他的初登場即有很多層次。一開始是當小蓮與東京女孩開始為了父母的恩愛太過噁心的話題吵起來，互打巴掌，後來小胖弟加入戰局，直說小蓮很醜，也被呼了巴掌。在這裡，只會覺得小胖弟可能喜歡東京女孩，或更深一層會認為，是小學男生喜歡女生的捉弄表現。然而在後續劇情裡，他與小蓮卻像個哥們似的談話，小蓮也視他為最好朋友，而說出了自己父母分居的祕密。再更後面幾次小蓮的挽救失敗而更失落的狀態，都常見小胖守候在小蓮身邊，看到這裡會發現，原來小胖是個大暖男，也不禁讚嘆一位配角也包含了許多層次的變化與反應。

白色與水的意象

片中其實有很多意象，但可能需要三刷我才記得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小蓮與媽媽穿著白衣的畫面。母親的白衣是染上血的，那場浴室戲也是她情緒最高昂、爆發的時刻，有如血一般鮮明的痛；而小蓮的白衣白褲，是去看慶典時的穿著，白淨一如孩童的純真，更像是小蓮永不放棄地用盡各種辦法挽救父母的感情，卻終究染上土。不過若再藍色窗簾一番，慶典整條故事線中，水像是洗刷明亮、洗條的意象。比如一開始不小心被和服老先生澆花的水噴到，而展開了一場療癒的對話，以及最後走入海中的小蓮從困惑、不放棄到釋懷的成長過程，都是一場洗刷心靈的旅程。

角色對比的絕妙設計

除了劇情對比下，人物的安排也成了許多組對比，像是小蓮爸爸的朋友是一對年輕情侶，未婚先有孕，或許是看到小蓮的家庭狀況，因而展開了是否生下小孩的討論，更諷刺的是，小蓮也湊巧聽到這場對話。

再來就是在祭典之前遇上穿著和服的老父女，與小蓮的一番對話也是邁向成長前的養分。雖然後續聊著看似不相干的話題：爺爺的兒子到了比二樓還高的地方。對於老婦女，那是親情的想念，對於小蓮，或許是第一次聽到死亡與留下的人的情感。也因此最後小蓮還對著老爺爺說：「我明年還會來，你不能死喔！」

魔幻寫實施展的成長術

這部如此寫實的電影中，其實有很多地方運用了意識流、魔幻寫實的手法呈現了小蓮的內心世界。如此手法保留純粹眼光與現實的巧思，拉高此片的藝術性。

像是那位與小蓮互打巴掌的東京女同學，後來得知小蓮的處境，一起去超市買菜推著腳踏車上坡。當女同學說到心痛處時，雨水在肉眼清晰可見的地方下過來，女同學似乎像用打破第四道牆對著鏡頭吶喊對她父親的不滿，只有蓮子從雨中跑出來，貌似有一股不甘心，還想為了父母複合的可能而努力，接著鏡頭特寫天空放晴，回到家的小連衣服沒什麼濕的樣子，種種線索看起來真的是要告訴觀眾，前面那場雨真的是意識流的展現。小蓮眼中的女學生是被困在雨中地接受事實，但她選擇邁開腳步，深信自己能修復家庭關係，如那放晴的藍天。

接著就是最重要的火之祭典，前面乍看以為小蓮第一次靠近火被火深深吸引，因為太危險而被工作人員推開，但看到後來就會發現，她在這裡就已經進入了自己意識流的狀態。

小蓮在海邊醒來後看見前方有艘火燒船，有她的父母以及穿著綠色衣服的她自己，開心地享受祭典，仍是歡樂的一家人，但隨著船快被燒完，父母漸漸遠離綠色小蓮。小蓮往前走進更深的海域，水位到小蓮的胸口，她靜靜地擁抱另一個自己（綠色小蓮），並反覆面向大海說著：「恭喜、恭喜」，臉上是笑容，也有複雜的感觸，船上燃燒的建材就像鞠躬似地往前掉落，似乎回應著小蓮，後來從後面傳來媽媽的恭喜。

原本在祭典上對媽媽說：「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我很快就會長大。」而在這個海邊停留過後，她是真的成長了。多麼動人的表現手法，如實地捕捉小孩面對最親近的兩人情感劇變下的感受與轉變，以及對於種種不安的釋懷，也清楚理解父母需要自己的空間展開新生活，更重要的是，明白縱使如此，他們仍然愛著她。

我太愛這部電影了，能在大螢幕細看每個光影、每個角色的情緒轉折，真的覺得賺到了。果然金馬影展選片指南要加上一條：選經典片不會錯～

PS小記錄

其實我也好愛老爸這個角色，他雖然看似很廢，可是每個片刻都很真心。像是說著他想回家，是因為那次載著小蓮騎摩托車的擁抱很溫暖，但他認為他們家庭的關係就像三人跳繩，繩子短很擠，他也累了，憧憬一個人的生活。（雖然小蓮很可愛的接著說繩子太短可以接別的繩子拉長XD）

看起來會覺得困惑，到底這個老爸是想回家還是繼續一個人瀟灑過日，但這就是他矛盾的個性，也可能是真的不適合與人共組家庭的跡象，因此我認為以上這些都是他真心的發言，當然，他也真的愛著小蓮。

片末也是很可愛的設計邊放片尾曲，邊安排小蓮邊換著每個求學階段的制服，邊跳舞著與周遭人物互動著，也看見離婚後的父母各自的生活，其實很自在很愜意，而小蓮也似乎能接受這樣的狀態。

其實電影開頭讓小蓮念著「搬家」的日文也超可愛～好喜歡。好像單元式動畫的開頭，像是哆啦A夢。

閱讀上篇：【2021金馬影展】成長的注目：《搬家》沉穩洗鍊的鏡頭語言（上）

劇照來源於金馬影展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