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謝都有味：《孤味》流暢細膩，一場戲道出多個隱藏故事 @ 吳鳥電影「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對自己有害的，還是會一直去做。」

其實也有好多部電影都還沒寫，除了國片的，還有金馬影展的。明年決定要請特休兩個禮拜，看電影看到爽了（到底在對誰喊話），然後可以即時記錄觀影心得的大把時間，反正明年應該也還不能出國吧。

過了好幾個禮拜後，對於《孤味》記憶還剩下什麼。最記憶深刻、且唯一落淚的是蔡阿姨對著車內的陳淑芳鞠躬，鏡頭帶到陳淑芳的坐著的下半身，車子開走。以慢動作式的鏡頭拍攝蔡阿姨到靈堂，與大姊對到眼，點頭、溫和地微笑。那樣刻意的slow motion，彷彿帶出這位女人的氣勢，她才是這位過世的男子生命中的主角。

蔡阿姨的側臉、脖子線條明顯，默默低頭時、默默抬頭看著他的愛人時，彷彿都在說著無語的故事。我從沒看過丁寧那細細長長的眉毛，在這裡卻成了一位看似佛系，卻也不知道她真正在想什麼的女人。她是否為了讓秀英放下，而說了那些屬於「丈夫」的虧欠？偷印章的故事，是否刻意讓秀英原諒丈夫，從此接納他們的情感？

流暢簡潔的敘事，道出更多共鳴

這部電影是新導演許承傑改編自身阿嬤、媽媽的故事，劇情簡潔流暢，許多事情不用重複說，因為觀眾有經驗可以懂，有邏輯可以聯想，把前後因果串聯起來。這是看電影覺得非常過癮的原因之一。秀英大壽那日，傳來多年不見的丈夫的死訊，秀英弟弟在台上祝賀時不小心說溜嘴馬上改口的橋段，讓人對此有些記憶點，也在觀影過程不停地有猜疑：這位沒有一起生活的女兒是夭折了，還是跟著父親？後來一位穿著藍色洋裝的女子走進秀英家，握住她的雙手喊「阿姨」，眼眶泛淚地說著：「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既是陌生又掛念的互動，不用多說什麼，一看就知道她就是那無緣的第4個女兒。後來再加上大姊對小妹說明：「當時有人要把她抱走，媽媽一直待在房間不出來。」這意味著當時家庭正面臨著窮困，時間點也可能是引發偷印章事件。

另外，再回到文章一開頭說的那場戲，蔡阿姨對在車裡的秀英鞠躬是什麼概念？因為秀英已經放下，認為最該去靈堂的人是蔡阿姨，還主動載她到靈堂，展現她的開脫與大方。因此這一幕是下車後的蔡阿姨對秀英表達感謝，秀英包了這計程車，打算好好唱一場。（直到沒有人的時刻，她才獨自到靈堂，因為她還愛著他。）

人是這樣的，你愛他愛得要死、付出那麼多，也不一定能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做出的脫軌行為，很多時候都不是故意的，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想要看到對方傷心，但越是愧疚，越是會屢次碰觸對自己有害的事。秀英的丈夫是這樣，大姊阿青也是這樣。

阿青活得「飄撇」，但那之中有一股不安定，那股不安定的原因來自父親，也來自母親。父親從他們小時候就時常不在家，母親因此管教更嚴，也讓阿青更加抗拒，他認為母親的所有作為與情緒，都來自對父親的怨懟，所以阿青才會說她沒有辦法為父親做的事向她道歉，因為她，不是他。更甚至命運對她開的玩笑，面對長期的癌症治療，她想像風箏一樣飛翔，卻仍有條繩子緊抓著不放。但我並不認為阿青想斬斷繩子自由飛翔，她想要的自由，是背後仍有股安定的力量支撐著，飛累了還可以再回來。

她做的所有脫軌行為，瘋瘋癲癲的言語與表情，是一種隱藏，也是展現仍然無法心安的狀態。這樣的人設回歸到劇本來說，就是受家庭背景影響許多的設計。一代一代的家庭關係、親密關係，都會使人往不同方向發展，這就是為什麼人這麼複雜，也這麼有趣的原因。我們在看電影，不就是想看跟我們自身非常不同或非常相似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說出什麼樣的話、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嗎？影中人替你走了一遭，你也站在他們的肩膀上，看見不一樣的豐富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