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必須過動》到底是誰想破壞教育？ @ 吳鳥電影「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過動不是我們說的算。」

《必須過動》為【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系列最後一齣壓軸大戲，也是五集當中架構最完整、劇情最精彩的一集（好啦我還是沒看過媽媽的遙控器，先不比這集）。與前面幾集（除了媽媽的遙控器）相較之下，《必須過動》建立在一個仿若阻隔外界、全然純粹的科幻世界，但因主要角色的關係設定與互動反應因建立在寫實基調上，讓人雖像觀看一個有如虛境空間的故事，卻更可以直接感受其中許多與台灣教育雷同的地方，因此，我認為這樣真空式的架構，反而可以讓整體劇情更加鮮明、有起伏，也讓演員更加進入狀況、讓觀眾了解到無論身處於什麼樣的世界，人類的行為與思考並不會相差甚遠。這或許就是另一種魔幻寫實的敘事方式吧。

「精進就是銷毀。」

從《必須過動》的英文名字來看：「ADHD is Necessary」，便隱射出許多層面的涵義，也是後續劇情發展的重要伏筆。其中放在第一位置的某種病因名：「ADHD」，一般是指有過動症注意力不集中的孩子，但在此劇中，以若娃的角度來看，是一種抵抗「鑑定考」的方法之一，也可能是本來就不善於讀書考試的孩子唯一的選擇。但當故事推演到後頭，你就會知道，指使若娃假裝過動的母親楊鵑（葉全真飾），是抱持著放棄這位孩子的終極計畫，因為若娃不知道「過動」是證明自己是瑕疵品，母親能再向政府領取新的胚胎；但小孩若是因成績太差低於20分就會被送去「精進」，罪名便全推給母親，受害媽媽除了會被送往鴿子籠外，還得面臨一輩子不得翻身的處境。曾經養成神奇若傑的楊鵑當然不希望事情落到這種地步。

但是導演與編劇對於劇名的反轉並沒有停在這裡，他們繼續賦予過動另種涵義。在演員丁也恬飾演的角色身上，過動此詞對她來說就是「不要太乖」，是她與若娃第一次見面所說的話，也透漏出她接下來可能會做出某種反動。

「這個社會，無論是分數高或分數低，都活得這麼沒有希望。」

曾經也領過金質勳章的丁也恬，因自己的兒子何一先（張書豪飾）開始認真思考這個社會到底怎麼了，進而推崇自由教育而被判死刑，抱持著「活得丟臉，乾脆去死」的楊鵑當然就會認為他是叛亂份子，但對那些被分數綑綁的母親與孩子，他們寧願住在鴿子籠，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送去精進，於是何一先對他們而言便是英雄的存在，因為是他讓孩子知道，每個孩子都各有所長，有自己獨特的價值。然而在這個變態世界裡，多數的母親依舊相信成績決定職業、階級，更直接影響到自己的住所，與其被迫搬到鴿子籠，當然選擇繼續住在都心好宅裡。於是眾多母親開始推崇楊鵑所講授的「母職萬歲」，照著胚胎養成手冊，卻也一步步地斷送許多無辜孩子的一生。

當楊鵑意識到胸前別的金質勳章開始暗燈，連粉色圍巾都無法掩蓋她的無助，還碰巧看見某家從都心好宅被迫搬離到鴿子籠的媽媽嘴裡一直喊著：「我是住這裡的。」讓領取新胚胎的母職計畫越來越緊迫。一場楊鵑與丁也恬的精彩對戲，更直接勾起教育議題，楊鵑曾對若娃說何一先是「想破壞我們教育」的叛亂份子，但到底是誰在破壞教育？是誰讓母親終生得變相式的孜孜矻矻存活，逼迫孩子們活得這麼沒有希望？

繼續看下去可以發現到前面幾集的主角小孩都來到這個地下（多元自由）教育，然而獨獨缺漏一人，是一開場就跳樓的茉莉。而這個不可見光的自由教育，能戰勝現況嗎？在這裡，若娃發現其他原先可能被銷毀的孩子都找到自己的領域，繪畫天分、獨立自主、建造木屋等，卻讓她更感到自己不僅不會讀書，也不曉得自己有什麼興趣，這個現象其實才是最可怕的事情，當孩子開始無法找到自己的價值，而身邊的家人又是剝奪她曾經可以選擇的機會，事情發展到這裡大概只能走向悲劇了。

在這兩者間都站不住腳的若娃，的確只能回頭求助於她的母親。看見失落的母親，若娃開始擔負起本來就不屬於自己責任的罪惡感，她以為不能讓媽媽繼續住在都心好宅，全是被她所害。接著，當若娃哭著問她：「你愛我嗎？」楊鵑卻拒絕回答，還反問孩子：「你愛我嗎？」若娃當然崩潰地回：「愛。」

這幕多麼殘忍，我竟然分不清此時的楊鵑到底有沒有真正愛過她的孩子。

丁也恬犀利的眼神讓我一直想起她在《妹妹》裡飾演的戴奶奶，果然是硬底子演員。但是葉全真也不妨多讓，這幾場重要的對手戲中，她讓我感受到，一個媽媽為了鞏固自己顏面與地位，勢必得冷血、狠心、切割與孩子之間的情感，只求那不知名的「成功」。

當她成功領取新胚胎，站在陽台旁大腹便便的剪影更是諷刺。她竟然還能對世人口口聲聲地講述教育孩子的最好方式，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