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鳥電影 「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真相實在磨人，更是逼人感受心被灼燒的痛楚

「我實在是受不住了！」

《灼人秘密》片中這段試鏡的台詞一再出現，愈看也愈覺得，女主角妮娜他的確快受不住了，而觀眾也差不多快受不住了。前陣子國外許多藝人多次為「Me Too」發聲，而台灣演藝圈卻一片禁聲下，令我幾度感到困惑，因為我們實在不太相信，台灣演藝圈內未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其實這部電影來的正是時候。我們也同時必須去思考，有必要為藝術犧牲而裸露，或是要逼演員做出某種「真實」，卻吞噬摧毀了演員的靈魂？這樣是對的嗎？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包含在「攀升」的潛規則裡？

《灼人秘密》為趙德胤導演最新作品，有許多人說這部片的感覺與他之前所拍的完全不同，但我認為骨子裡所要展現的「女性堅毅」與奇幻意象風格，倒是非常一致，而且在此片中更加靈活運用。這部片看完會覺得腦子一片混亂，因為意象太多，可能還會被夏于喬與宋芸樺的雙胞胎樣貌混淆（我個人是辨識得宜），還有許多劇中劇與夢境穿插在其中，於是在這裡大概整理出我自認為的9大意象分析。

意象一：通紅的顏色

在她不斷「夢見」自己走在通紅的走道上，身穿大紅色的洋裝，視覺上展現了壓抑、重複的強烈不適感，並且多次與一樣身穿紅色洋裝的夏于喬擦身而過。就連「不帶感情不帶演技試動作」的時候，床上的被單依然是極為通紅的色彩，連接到最後一幕，監製來開門，只有她獨自一人的試鏡現場，卻又顛覆前面的夢境一般。無須言語與討論，原先壓抑的紅，直到後面爆炸而開，秘密湧現，我們就是知道最後這一幕就是真相。

意象二：刀疤，在誰身上

左胸口的刀疤，原先是女主角妮娜與夏于喬在試鏡爭奪角色時，被要求互相抓扯對方衣服，於是妮娜隨便手抓一個被摔破的玻璃杯，割傷了夏于喬的左胸。然而，從護膚中心跑出來時的妮娜，你可以發現她左胸上正好有個刀疤，就彷彿當初被割傷的人就是妮娜自己。這是怎麼一回事？割傷她的人是誰？

意象三：幻想出來的夢境

就像剛剛所提的，走在通紅的步道裡的畫面，極大部分是夢境。然而再進一步思考，為什麼夏于喬同時可以是送冷調水餃的場記，又是美容中心的護膚小姐呢？若硬要以現實面推測她是做兩份兼職，這肯定是有點誇張了。然而再回到最後一幕，她在監製的桌上發現了夏于喬的履歷表，這意謂著，的確有這麼一個人來試鏡，但她或許跟夏于喬沒有太多的接觸，這也可能是在她被性侵後所產生的分裂症與憂鬱的影響，她思考著不只有她自己，其他人也跟她一樣慘，只是最後只有她被選上了，演了電影當紅了，所以用這樣的方式來催眠自己。於是，身上的刀疤確實是她受的傷，可想而知是監製下的手吧！

意象四：劇中劇

已經說爛的一句話就是「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這樣的設定放在此片中更加合理，她試著當一個「好演員」，配合導演的要求「進入狀況」，她不僅十分進入狀況，而過頭到影響了她本來的人生。當然這樣的慘烈狀態源自於她被監製性侵後，覺得心有不甘，至少也要趁此機會成名當紅的想法，所以在互相惡性影響下的後果，更像是將她永遠框在戲中，讓她的痛苦一再重複直至精神崩潰：「我實在是受不住了」。

而可以發現到，這個導演她雖不在潛規則裡，但對待演員的方式也頗有爭議。（潛規則其實在一開始試鏡時就有出現一些細節：導演明明在妮娜履歷上畫了個叉，卻又是最終定案為女主角。那麼可知，這齣戲監製的權力更是凌駕在導演之上，所以才會感覺出整個劇組都這麼討厭妮娜的原因之一。）

意象五：同性戀設定

為何女主角一定要是同性戀，與宋芸樺有糾葛？從她們之前一起飾演的舞台劇《小王子》來看，極其顛覆了性別的刻板印象，沒有人可以確切知道狐狸是男是女（前狐狸是妮娜女生飾演現在卻換一位男生），連小王子也可以是女生飾演，這一點我想是導演的溫柔吧。另外一點其實是與下一個意象相輔相成。

意象六：雙胞胎般的臉孔與命運

因為夏于喬與宋芸樺從出道以來，就一直被傳說長得太像，所以可能變成了導演與吳可熙構思的一個元素。為了讓夏于喬因妮娜的分裂幻想症更加合理，也要讓夏于喬緊跟在身邊的時間點更加合理化，所以找來宋芸樺當她的女友，才表現出看著身邊人在上一秒明明如此愛戀，卻在下一刻被驚嚇連連的壓力與分裂感。這其實是為了邏輯與視覺上而設定的選角之必要。所以認真說起來，宋芸樺其實在這部片裡，比較是一個「轉場」的媒介，而這個人本身便不太需要去深入了解什麼背景。

意象七：「灼人」的火燒船

我實在有被最後的一場「爆破戲」嚇到，我以為在戲中戲裡，妮娜意外遇到船隻爆破，就像鏡頭外的拍攝現場，突然來的警察。但是她似乎不曉得這是安排好的（很有可能是導演刻意想激發出她「寫實」的演技），眼見著沒有人來救她，只能跳入海裡自救，帶著額上的傷逃命似地演完全場，我甚至覺得那最後的表情，已經不是在演了，那根本是完全將自己的尊嚴拋獻出去，只要能活下去。

直到最後畫面一轉，監製、廠商起立鼓掌，誇獎妮娜的演技時，卻是最可怕的地方。這個爆破灼燒的畫面，讓人聯想到《血觀音》裡吳可熙的角色，一樣待在船上，一樣遭受意外突襲，一邊是母女糾葛，另一邊是慘無人道的「自然演技的藝術」。

意象八：水餃

水餃的部分我大致有猜到，尤其尾端宋芸樺說肉餡都快壞了，更強烈地指出「秘密」即將被揭曉之意。（雖然肉餡這個詞讓我想到很糟糕的諧音詞：「露餡」XD）但意思差不多就是這樣子。

意象九：爬蟲類、昆蟲再次出現

首次出現爬蟲類的畫面，是李李仁在跟妮娜談這部《蝶戀》的時候，我一秒就想到《再見瓦城》裡，在飯店裡出現的超巨大蜥蜴，想當然，其實便是涵蓋暴力、全力的「性」意象，而且更有一種骯髒的，需進行自然界的「變態」儀式才能得到的某種知名度，比如進軍影展，成為一介演員，人氣隨之攀升等。

寫完這九個意象，手也快廢了XD這麼多的元素運用，但觀看完畢後並不覺得有太過瑣碎、被切斷的感覺，劇情一樣流暢，而且更有許多開放性的可能可以反覆思考。這是我認為《灼人秘密》十分特別、好看的地方。另外，我覺得李李仁、謝盈萱在此部片裡戲份太少（他們在此劇中的氣質很適合演壞人XD），其實他們可以有更多發揮的空間，希望下次能見到他們在趙德胤的作品中，有一次戲份多一點的演出。

遠觀異鄉人：《再見瓦城》當城牆破滅時

本文劇照皆來源於奇摩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