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金馬影展】經典修復：《空山靈雨》畫面中的隱與藏 @ 吳鳥電影「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來看孫越伯伯、徐楓俠女演戲啦！

看完影展後過了好一段時間才開始寫，原因在於對武俠片的脈絡、演變與風格有認知上的匱乏，對於胡金銓導演的了解只流於知道他的美術方面極為厲害，曾經在網路上看過一些導演的分鏡圖比較，胡金銓導演的分鏡圖是最驚為天人的。於是我想，或許以單純審美的方式為《空山靈雨》的觀後感開個頭，我可能比較能繼續分享下去。

從開場的工作人員名單、演員、導演名字，都是極美的毛筆字，我猜是出自胡金銓導演之手。水墨之意連接後來的故事，將發生於坐落山林之間準備遴選新住持的三寶寺裡。江東大財主文安（孫越飾）什麼都不缺，但覬覦三寶寺裡的玄奘法師手稿〈大成起信錄〉，他雇用了「假妻子」白狐（實為女賊，徐楓飾）與另個男性同夥金鎖（吳明才飾），並和寺中的二弟子串通，為了得到〈大成起信錄〉而交換條件；同時另一方人馬則為地方官王將軍（田豐飾）與心狠手辣的酷吏張誠，串通大弟子（朱雋飾）。兩邊看似來一同主持新住持的遴選，實則與和尚們來一場暗地裡的權力鬥爭。

文安為主的三人行初登場是連續爬樓梯登高的畫面，沒有多餘的剪接，讓鏡頭內的時間好似與鏡頭外的時間相同，我看他們爬了多久，他們就真的爬多久。三人的背景是白雲繚繞山頭，樹林的輪廓明顯化，文安也不禁問著前方的領路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顯現文安的心急。

兩批覬覦人馬一開始只是小偷小搶，從白狐、金鎖的躲與藏，在木頭門窗之間穿梭，到與酷吏張誠互相搶奪的畫面，都可見導演對於鏡頭的雕琢，流暢剪接更撐起前半段較為安靜的情節，完全不覺得無聊，反而更著重於影像本身的魅力。後半段的故事因接續出場的人物而明朗化，首先是一位「破戒」但卻精通佛法的悟外法師（吳家驤飾），從「悟外」這法號便可知道，導演的人物設計破除一板一眼、領悟宗教文化的狹隘之境，反而藉此反襯更高境界、超脫於所有束縛，悟外法師就是一個這樣獨特的象徵。另一位關鍵人物則是買度碟出家的罪犯邱明（佟林飾）了，他從一個被誣陷的角色到後來的發展，也豐富了《空山靈雨》的劇情。

邱明被酷吏誣陷想偷取〈大成起信錄〉，觀眾皆知原先是受老住持之託管理，然而邱明卻沒有一點想還自己清白的意圖，老住持與悟外法師雖知情，卻也依然罰邱明吊在藏經樓上面。幸虧有看不過去的白狐、金鎖來解救，邱明居然還反怕違背了師父的意願，看似在暗處躲藏多時的悟外法師一句：「不會～」逼笑螢幕前的眾人（應該是觀眾在整場裡笑最大聲的一次）。這橋段的安排似乎呈現老住持與悟外法師圓滑作法，面對勢力強大的地方官王將軍提告，被告者又是有汙點的小小和尚，當然先給點面子，也藉此觀察邱明的處事態度。或許是因為這點，才在後來選擇接班人時，不是文安、王將軍所期望的大、二師兄，也不是原先最大機會「心清水自清」的（我原先以為的接班人）三師弟，而是破除基本法則往外尋求，直接讓邱明空降新主持的寶座。雖不免替三師弟感到可惜，但三師弟依然盡心盡力輔佐邱明，也是個好的安排。

然而新住持將要面對的反抗勢力不只來自一方，除了難題重重的改革問題、眾人為手稿爭得死去活來，更是展現他的莊重與智慧、凸顯老住持過人的眼光。

計畫失敗的大師兄惱羞，藉著糧食不佳來大鬧一場，邱明只用學著自耕自足便足以打發。另方面大夥趁著老住持在海邊舉行涅槃儀式，開始了手稿的拼命爭奪戰，文安三人與酷吏在山林間你爭我搶，酷吏不擇手段殺死了金鎖，讓從不拿出武器的白狐也割斷酷吏的脖子，白狐依然望著同伴的屍體不知該如何前進，文安卻不顧一切地拿著手稿逃命。在此可看見兩者的不同。

文安與白狐，皆為大有來頭的演員孫越、徐楓飾演，在此片中孫越還不是大家的好朋友，然而徐楓雖違反派，卻卻仍有厚道之處，散發俠氣與人性的光輝，最後她會削髮為尼是自然的走向，若沒有一絲善意，難以看破紅塵，悟出道理。邱明很乾脆地燒毀罪禍根源：〈大成起信錄〉，並自願抄寫其內容，贈與王將軍。有破除「尊貴」的迷思，回歸到教義本身，也有一份自身期許，現在王將軍收到的或許只是份不起眼的手稿，然而誰會知道邱明後來會不會成為另個大師，王將軍子孫代代相傳著的手稿成為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