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金馬影展】《撞死了一隻羊》關注生命的覺醒與解脫 @ 吳鳥電影「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夢，也許你會遺忘它，如果我讓你進入我的夢，那也會成為你的夢。」

入圍最佳導演與改編劇本的《撞死了一隻羊》，是藏族電影導演萬瑪才旦的新作。將兩個故事揉合成一個故事的《撞死了一隻羊》，呈現了在高海拔地區生活的人們與信仰，兩個都叫做金巴的男人，在路上偶遇，看似毫無關係，卻有種精神上的牽連。從夢境，從輪迴的前世今生，在簡練的故事當中，卻能存在多種觀影解釋。（此時我便不太喜歡映後座談，因為不想聽到導演對電影本身有具體的解釋，但我還是聽完了...）司機金巴因為在路途上撞死了一頭羊而覺得邪門，後來又偶遇一位剛好也叫金巴的殺手，是一位康巴人。司機金巴聽了殺手金巴的故事，便一直將這件事放在心裡。

留白的慈悲

「金巴」，有施捨之意。撞死了羊之後，司機金巴堅持載著牠找和尚幫忙超渡，以及放置天台讓禿鷹帶到更上面的天。（天葬為藏族特有的喪葬習俗，成群的禿鷹也在接近結尾的鏡頭中再次出現。）司機金巴特意另買半隻羊作為情人的禮物，這些都隱隱展現了司機金巴的善良，就如同殺手金巴真的找到了他的殺父仇人。看著眼前慈悲、垂垂老矣的念佛者，再望著一旁吃餅仍然幼嫩的小孩，殺手金巴開始哭泣，兩難的當下，不免想到自己。做了決定後，這個小孩可能會變成殺手金巴的過去，而小孩將成為殺手金巴的未來，輪迴開始轉動。然而十分慈悲的殺手金巴在此時，已不是個殺手。

有別於一般武俠小說的復仇世界，在這部電影中，導演所追求的是對生命的覺醒與放下。當然在殺手金巴身上，他或許覺醒了，但一直無法放下，就像觀眾，就像我一樣，執著於復仇後的解脫。

（我突然想到許多武俠小說中主角的最終目標，通常都是要找到殺父仇人，再以自己苦練多年的功夫殺了對方，於是輪迴開始了，持續的仇恨創造出一整個武林，但是只要有一位角色，他不捲入這場尋仇之旅，武林便會瓦解。這個概念好像很早就有人提過，只是近期忽然想到的。）

在夢的路上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夢，也許你會遺忘它，如果我讓你進入我的夢，那也會成為你的夢。」出現在片頭的字卡極為藏族諺語，也是此部電影當中最神祕而荒誕的元素。覺醒的下一步得靠夢的牽引，才能真正放下。於是夢境成了電影中最大的載體。

殺手後續的行動，得靠旁人的話語才能補足。從店鋪裡老闆娘的言語，以及後來到雜貨店見了面的念佛者，在這些人的轉述裡，殺手金巴確實存在，影像顏色也開始變化、扭曲。如夢境似的影像，好像帶著司機金巴走了一遭，成了他的經歷。夢變成一把鑰匙，也將觀眾帶入這個世界。於是在最後，司機金巴回到相同的地方，上廁所，輪胎爆了（修輪胎的畫面讓我想到《幻土》），他修理完休息時進入夢境，在夢中代替了殺手金巴，刺殺念佛者（殺手金巴的殺父仇人），並得到救贖與解脫。

在我的認知裡，司機金巴當初撞死了那隻羊是殺手金巴的再世，因為上輩子殺了人而得到的報應，這一點也可以從司機金巴的情人口中得知。女人作為點醒的輔助角色，對司機金巴說，現在哪能隨便殺人，意思就是過去或許可以，那麼殺手金巴是過去的人嗎？因為女人的引導，原本要解的謎轉變成多種答案，殺手金巴的存在，殺與不殺的可能，時間前後被刻意錯開，兩位金巴的人生在夢境中卻能彼此交疊，代替對方完成生命的超渡。這一點實在可以讓人反覆思索回味，難怪會入圍改編劇本，想回頭去看《塔洛》。

關於影像

日新威秀的特大螢幕完全讓攝影師呂松野的影像有了極大的發揮。撞死羊的仰視鏡頭，是從羊的角度出發，進而帶出一種邪門的氣氛，讓人預測後來的故事調性。全片的鏡頭（畫幅）比例為4：3，導演說是因為適合這樣荒誕感的故事，我則認為畫面切割兩位金巴的半邊臉，剩餘的兩個半邊成了一張新的臉，也是對於兩位金巴的命運牽連所做出的隱喻。畫面中的的顆粒感與溫度上的扭曲，有一種久遠的年代感，像是在說一個以前發生過的故事。

夢境外出現的禿鷹與夢境裡的飛機，透過剪接，都是飛行之意，但對於真實與夢境做出區分，也成了司機金巴一場救贖自我的關鍵。另外在飯館裡的戲蠻有趣的，看見司機金巴拿刀子割下肉來吃，呈現著一部份藏族文化的帶勁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