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閃閃發亮的家》回不了家的路 @ 吳鳥電影「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未完的家庭圖像

看著預告打著勵志電影的名號，不免讓人鼻酸，觀賞完《那個閃閃發亮的家》後，會發現這肯定不會是一部「勵志」電影。故事中的主角俊昊年紀不小，但也不夠大，於是這不上不下的年紀與同母異父的弟弟相比，在母親忙於保險工作之時，必須擔負更多照顧的責任，也表現出母親的偏心。例如母親餵弟弟準備禮物，卻隨便給俊昊一個手機殼（手機殼上印製保險字樣，顯然是公司的贈品）。這個偏心或許包含了不愛俊昊生父的潛意識，或許是認為他夠大了，可以照顧自己與弟弟。一再讓步、保持乖巧，過於體貼寬容的他，不知未來將會面臨更多考驗的殘酷事實。

《那個閃閃發亮的家》並不以《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一樣只著重單親的疏於照顧，而是延伸發展到後來的領養問題。因婚外情的糾紛，弟弟生父的現任老婆找上了俊昊母親，口角太過激烈而選擇玉石俱焚，後來兩個母親都躺在加護病房等清醒，而這件事情足以扭轉俊昊的命運。俊昊一開始是沒有跟著弟弟過去投靠生父的，因為沒有血緣關係，因為看起來似乎很堅強。對比之下，弟弟是真的非常幸福，他像是沒有過渡期地到生父家開始生活，但同時他的哥哥卻面對空蕩蕩的廚房，不知下一餐在哪裡。

突然有個念頭是，還好泡麵這件事比起料理相較簡單，至少能讓小大人可以度過一陣子。當然，這個泡麵的選擇反映了這位主角的生活實況，無經濟能力下只能暫時填飽，卻無法真正照顧到健康，覺得空虛的胃與心靈是相呼應的。直到弟弟的生父察覺到這一點，實在於心不忍下也讓他一起來到自家，並開始一段寄人籬下的適應期。俊昊與西班牙電影《夏日1993》裡的傲嬌小孩不同，他的察言觀色、特別乖巧，都是為了維持這得來不易的「家」。

沒有像《海街日記》一樣消失的長輩，《那個閃閃發亮的家》的這個家有更多「外人」來說嘴，比如生父的姊姊。俊昊母親離世後，生父的經濟也開始緊縮，畢竟多養了兩個孩子。而生父的姊姊也在一旁提醒生父，如果他老婆醒來肯定不會答應的，以及「他又不是親生的」，何以執著？一切都是因為捨不得這乖巧孩子受苦阿大姊。觀看下來，我認為這位生父是所有家長理，最關心小孩、也以他們的心情為優先的大人，甚至好過俊昊死去的生母許多。比如他察覺俊昊破舊不堪的足球鞋，知道他的喜好還替他買雙新鞋，他察覺了俊昊的擔憂以及超乎孩子般的穩重體貼，這些不該讓孩子承擔的、如懲罰般的責任，是弟弟生父無法放棄的原因。

明明這麼乖了，命運為何還是如此？

然而命運總是衝著他來，因弟弟生父出差，擔起好好照顧弟妹的責任，弟妹吵著要去郊遊，順著他們的意出去玩，但兩位亂跑害得哥哥俊昊跑到警察局找人協助，讓生父的姊姊更加厭惡俊昊的存在。像是注定似的，隔天就要簽領養同意書，卻因此事有極大的變卦。但事情還沒完，生父的抗爭未結束，俊昊的霸凌才開始。俊昊為了減輕經濟壓力主動要在超商打工，卻被先前的混混盯上，又是偷東西又是偷錢的，俊昊跑出來就是不明智的選擇。這時候只要報警，調監視器畫面，就不用忍受被毆打、尊嚴損失的局面了。但或許這場戲想要表現原先過於溫馴的俊昊，實在是為了自己的生存未來發出最大的聲響了，然而就算他一跛一跛地去見弟弟生父，第一次對他大喊幾次「想和你們一起生活」，並影響他曾想拔掉生父現任老婆的氧氣罩，但因為一張妹妹的家庭圖像，而讓一切都破局了。

《那個閃閃發亮的家》是一部探討家庭議題的電影，因著較為嚴肅的調性，相呼應的細節都做得很好，十分自然。比如剛提到的家庭圖像，是他在照顧弟妹時，發現妹妹只畫了她與自己的父親母親，沒有畫俊昊與弟弟，所以認為妹妹其實也覺得他們兄弟倆是外人，然而正當他要殺死她的母親時才看到真正畫完（完整）的家庭圖，是除了原本他們家庭成員，還多了自己與弟弟，當然下不了手。這也證明了孩子的包容力比大人還大，沒有血緣也沒有關係，相處愉快、互相陪伴最重要。另外再一次特寫俊昊舊家的廁所門縫，還夾著紙張，表現當初那是為了避免母親廁所上到一半門打開，影響食慾的回憶，如今與空間裡的灰塵堆積、牆壁龜裂，都讓我感覺殘破不堪。

俊昊還是到了育幼院生活，我非常訝異看見他仍笑笑地生活，與其他育幼院的孩子打招呼。然而直到他到足球場上踢球，看似流暢的跑、跳、踢，對應到觀眾區的弟弟生父與弟妹們為他加油的有點陌生的笑臉們，我才感到隱隱的不安。俊昊只能繼續這樣生活，但在背光的鏡頭下騙不了人，只見因光線不足而面部過暗的他顯得搖搖欲墜，這是全片讓我覺得最難過的一顆鏡頭。畢竟那家子的閃閃發亮似乎與他無關，在這個場域之間，他們終究隔了一道「沒有血緣的」牆。

所以為什麼說這是一部勵志電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