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鳥電影 「告訴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一》

是誰先愛上他的？順序，重要嗎？

2018台北電影節開跑前就想看這部電影，終於如願。《誰先愛上他的》由徐譽庭、許志彥共同執導的電影，其中演員高手如雲，各個都將角色詮釋到位，他們的對手戲讓我印象深刻，對白更讓我反覆回味。映入眼簾的第一份感受是顏色，阿傑（邱澤 飾）家裡的紅色系光線剛好襯托出他外在瘋顛而內心炙熱的性格，而畫面出現的另一種視覺：插畫塗鴉，是宋正遠兒子的觀點，兩者碰撞出獨樹一格的視覺饗宴，實在有趣。

以下有雷，小心閱讀

電影前半部其實非常吵鬧，劉三蓮（謝盈萱 飾）開口閉口總是不離「保險金」三個字，氣勢凌人地讓小孩宋呈希（黃聖球 飾）一開始覺得，這個老王肯定是個壞人，畢竟是他破壞了他們家庭，讓爸爸不回家。小孩宋呈希一方面正和囉嗦愛管的媽媽生氣，另方面也想搞懂爸爸為何喜歡這個像是有嗑藥的男人，於是他賴在阿傑家不走，並以他的觀察與旁白為電影拉開序幕。

如孩童般地喃喃自語，宋呈希心中一直在反覆自問的一句話：「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壞人？」當阿傑問起宋呈希會不會吉他，這裡阿傑旁邊卻突然出現一個人，接過他手中的吉他，如此真實「臨場感」般像舞台劇一樣，與剪接的方式相比更流暢而且新奇，結合劇場的特點，卻也不會對時空感到混亂。而當「小王」與父親開始接吻時，此畫面被不留情的黑筆所塗掉，完全展現童趣般的小孩視角，非常好玩。

「這裡是我家，要跳你回家跳！」

《誰先愛上他的》裡面鬥嘴的台詞我很喜歡，編劇寫出了鬧劇中參雜的喜劇感非常自然活潑，而且覺得人物真實得像跟現實生活中，找旁邊的鄰居吵架一樣。尤其人與人爭執之間，更容易看出角色彼此的背景與觀點，以及抓住對方傷口狂撒鹽的部分（這部分好像只有三蓮在鬧，阿傑只是替她說出不合邏輯的地方）。無論是三蓮與阿傑，或是阿傑與呈希，都透過這極為重要的對話，讓我更加理解角色那些台詞底下的「潛台詞」，而正好心理諮商師（萬芳 飾）就是幫大家找出潛台詞的能手。當呈希一直抱怨劉三蓮愛管閒事，囉嗦討厭，但是萬芳直接告訴他，「生氣與無能為力，是不一樣的喔。」乃至於後來劉三蓮對諮商師吐露那麼多她的恐懼，「對我都沒有一點愛嗎？一點點，也沒有嗎？」那個懷疑著過去自己所感受的幸福可能都是假的而痛心的自己，說完後明明也好多了，卻還藉口似地對兒子說「諮商師都騙人，還收這麼貴」，一方面是覺得自己太多內心話告訴一個陌生人，另方面其實是自己後來已經不需要再去找諮商師輔導了。這可愛的橋段，呈現了劉三蓮只是好面子的心口不一而已。

（映後徐譽庭導演解釋，找萬芳來演是因為以前她有演的戲票房都不會賠，是一種迷信。可愛的迷信XD）

不過也要順道一提，我不太喜歡邱澤講出一萬年那個台詞，瞬間讓我覺得有些出戲，若是將這句台詞放在電視劇或舞台劇裡，效果可能會更好。我想電影對我來說，台詞或許要再更真實一點。

為了救活宋正遠，阿傑還去地下錢莊借錢，找上門來的債主打得他送醫治療，卻還要拖著病體上台演戲，而中後段一直出現的「峇里島」之歌，也重現了阿傑愛上正遠的那一刻，兩人避開舞台上演戲的人們而交會的眼神，十分動人。然而三蓮的神情也漸漸地舒緩了不少。台上台下，一起度過正遠的百日。

全片以全知觀點闡述劇情，誰先愛上正遠，正遠先愛上誰，觀眾一清二楚，但了解後卻發現其實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縱使不知愛情先來後到的三蓮，也開始懂得「其實沒有一個人是壞人」，就連她自己崩潰地對神明說「我要壞給你看」，卻也壞不起來。（還順便幫阿傑準備吃『草』的食物）

此部電影中的時間感與空間處理也是重點，我很喜歡以邱澤妝髮來辨識時間前後這個手法，也能明顯地刻畫出過去還未認識宋正遠的阿傑，真的像匹小野狼。然而頭髮這件事也能剛好對應因癌症而落髮堵住浴室的宋正遠，浴室因充滿毛髮而堵塞的空間意象，讓我感覺到他們正面臨著沒有出口的焦慮感，無法對外述說兩人之間的關係，還得面對愛人可能惡化的病情，兩邊的關卡考驗著阿傑。還有當阿傑想起過去的他正對宋正遠撒嬌點菜，鏡頭帶到廚房時卻是壟罩一層深綠的顏色，空間反映出阿傑內心，處理得非常悲傷而美麗。

電影最後是阿傑最重要的人，媽媽，上場。媽媽捧著花，含淚默默地上台獻花給阿傑，無須任何言語，觀眾已經哭得唏哩嘩啦了，媽媽的接受終於使阿傑有了出口，這一幕後座力真強。我突然想到之前看的一部電影《我的蛋糕師情人》(《我的蛋糕師情人》不敢跟你講)，架構有些類似，但我很開心三蓮與阿傑沒有因為愛人的離去，為了互相撫慰而在一起，或是「和好」。

他們最後選擇保持距離。

看完後與友人聊了一下心得，就算以其他同志電影相比之下，沒有加入其他特別題材，甚至有些老梗（？）但我還是很喜歡這部電影，能將一個故事說得動人、深刻也已經很不容易。

寫到這裡，我剛好思考著，之前有人提過這部電影的劇本做了很多田調，是不是關於面對癌症病人這個部分？比如照料與心理層面，我覺得其實可以再放多一點這方面的東西到電影裡頭，因為我倒是還沒看過同性戀面對愛人的離世，卻沒有權力處理後續事項的題材，或許這就是此部電影的新元素啊！（再回去跟友人討論討論）

《誰先愛上他的》於2018/11/02上映，有興趣的人可以上戲院支持一下～

本文劇照來自影劇圈圈